夏柏開車送崔夢芬回家，走過幾百次的路線，早已烙印在他腦海，每一個轉彎，每一張廣告牌，甚至路燈亮了幾盞，他都能數出來</p>

有時候他會覺得這條路很長，有時又嫌短，路的長短都是一定的，為何人卻會感到不同呢？</p>

懊是跟當時的心境有關吧！</p>

不知夢芬是怎麽想的呢？</p>

夏柏轉頭，這才發現未婚妻正盯著手機看簡訊</p>

“怎麽？是誰傳來的？”他問</p>

她似是一凜，急忙搖頭，將手機放回包包“一個朋友，他說想來參加我的婚禮”</p>

“那妳有寄喜帖給他嗎？”</p>

“……沒有已經很久沒見了，我不想亂炸”</p>

“再加一個位子應該也沒問題吧？”</p>

“要加位子……也是可以你不用操心，這個我會弄”</p>

“嗯”他轉動方向盤，座車靈巧地滑進狹窄的巷弄，跟著緩緩停定在她家樓下</p>

“那我走嘍！”她開車門“晚安”</p>

“晚安”</p>

他目送她下車，確定她進了公寓大門，才技巧地倒車，駛出巷弄，往前直行一小段，他忽地瞥見副駕駛座上她留下的一袋資料</p>

竟然忘了？她難得如此粗心</p>

他搖搖頭，剛想回轉方向盤時，卻從後視鏡裏看見一幕奇怪的景象</p>

他剛剛送回家的未婚妻，從巷口慌張現身，往另一頭的大路走，正巧一輛出租車經過，她上了車</p>

都這麽晚了，她要上哪兒去？</p>

夏柏蹙眉，回車跟上</p>

她瘋了，她一定是瘋了！</p>

崔夢芬坐在出租車上，心口一遍又一遍響著自責的回音不該出門的，不該在這般的深夜還去赴男人的約會，尤其約她的，還是許久不見的前男友</p>

她有預感，跟他見面會後悔，但若是不去，好像也會遺憾</p>

去與不去，她矛盾好久，他每傳一則簡訊、每打一通電話，她便更加掙紮</p>

雖然她不接他的電話，也不回他簡訊，但聽著那執著的鈴響，看著那求懇的內容，她的心在動搖</p>

就見他一面吧！就這一面，了斷他們之間所有的愛恨嗔怨，然後她便能堅定地步入禮堂，與夏柏成婚</p>

她是個即將結婚的女人，即將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子，她會告訴前男友這一點，他祝福也好，不甘也罷，總之他們過去的那段情早就結束了，他必須認清</p>

是的，過往已是雲煙，而她將成為幸福的新嫁娘……</p>

幸福嗎？</p>

沈重的三個字驀地重重敲她心房，如魔魅的鼓音，召喚著她，誘惑著她</p>

不可以！她慌亂地撫住心跳加劇的胸口，深深呼吸不可以懷疑，不可以動搖，不可以！</p>

她要結婚了，婚禮迫在眉睫，她會是最幸福的新娘</p>

不可以……</p>

崔夢芬努力平靜心緒，下了車，慢慢走向與前男友約定的地方，他與她曾互許終身的河堤邊，百年的老樹下</p>

她走得躑躅，走得迷惘，這一步步，仿佛都踩在他們共有的回憶上他們，也曾深深愛過</p>

“妳來了！”宋日升看見她，驚喜地上前，握住她的手，眼角泛淚光“妳終於來了，夢芬，我就知道妳會來——”</p>

她咬唇，輕輕從他的手中抽離</p>

他感覺到她的抗拒，容光迅速黯淡“妳還在恨我嗎？夢芬，到現在……也不肯原諒我？”</p>

她默然不語</p>

“我已經離婚了！已經跟她離婚了！”宋日升急切地告白“我知道我錯了，當初不該答應我爸媽跟她結婚，我愛的人是妳，一直都是妳，妳知道的，對不對？”</p>

知道又怎樣呢？他終究是拋棄她，選擇跟另一個女人結婚</p>

崔夢芬牽著唇，似笑非笑“我是來告訴你，我也要結婚了”</p>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”宋日升難受地望著她冷凝的容顏就因為聽說她即將屬於別的男人，所以他發狂了，再也管不住理智，堅決與妻子離婚“夢芬，妳……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？”</p>

“你不是說想來參加我的婚禮嗎？這個給你”</p>

看她從包包裏取出喜帖，宋日升都快瘋了，胸口絞緊“妳怎麽能給我這個？妳明知道我不想看妳嫁給別的男人……”</p>

“既然這樣，為什麽傳簡訊說想來參加我的婚禮？”</p>

“那是……只是試探妳而已，妳不懂嗎？夢芬，聽說妳要結婚，我有多麽心痛，妳不懂嗎？”</p>

他心痛？</p>

崔夢芬凝望前男友慘白的臉孔，他站在她面前，慌張無措，像個孩子</p>

他說他心痛？他怎麽不想想，三年前，當他決定與她分手時，她有多難過？那不只是心痛，是心碎，是整個人宛如被撕裂了，全身都痛</p>

為何他能如此厚顏無恥地在踐踏她的心以後又來求她原諒？為何她要笨到來聽他這段毫無意義的表白？</p>

“我走了”她漠然轉身</p>

“別走！”宋日升嘶喊“別走，夢芬！”他追上來，猛然從身後抱住她</p>

“你做什麽？!”她怒了“放開我！”</p>

“我不放，夢芬，妳不要走”他堅持攬抱她，雙手猶如鉗子，緊緊地夾住她纖腰“妳先聽我說，我真的很抱歉，真的很後悔，我做錯了，那時候不該那樣對妳，我真的知道錯了！妳原諒我，好不好？再給我一次機會，妳要我怎麽贖罪都行，我會對妳很好、很好，妳知道我可以對妳多好的，是不是？”</p>

是的，當他願意的時候，他的確可以對一個女人體貼入微</p>

這點她無從否認崔夢芬緊咬牙關，身子微微顫抖</p>

“不管妳要嫁的那個人是怎麽對妳的，我發誓我會比他對妳好幾百倍，我不會再讓妳掉一滴眼淚，每天都會逗妳笑，妳要什麽我都會弄來給妳，妳會是我心目中的第一順位，沒有任何人、任何事比妳更重要，妳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牢牢記在心裏……我會聽妳的，什麽都聽妳的，絕對不會讓妳失望！”</p>

多好聽的情話，多動人啊！</p>

“之前我犯下的錯，我會加倍彌補，一定會補償妳的，妳相信我，拜托妳相信我！”</p>

她不是沒相信過他，但換來的，卻是他無情無義的背叛</p>

“夠了，宋日升，你放開我”她輕聲揚嗓，語音如冰珠冷冽</p>

“我不放！夢芬，妳好不容易肯來見我，要我怎麽放手？這次我再也不放手了”說著，他轉過她的身子，激動地看她“夢芬，妳為什麽來見我？妳對我不是完全沒有情分的，對不對？妳也想念我，忘不了我，所以才來見我，對吧？”</p>

“不對”</p>

“不要說謊！不要對我說謊，更不要對自己的心說謊，妳想見我，所以妳現在才在這裏，妳忘不了我，忘不掉我們過去的感情，妳是愛著我的，還愛著我！”</p>

“放開我”</p>

“我不放，這次絕不放手！”</p>

“放開”</p>

“夢芬……”宋日升急了，捧起她的臉，不由分說地壓下自己的唇，在她唇上輾轉軋碾</p>

她驚駭，幾秒後才悚然凜神，用力推開他，揚掌毫不客氣地送他一耳光</p>

他怔怔地撫上自己疼痛的頰“夢芬？”</p>

“你太過分了，宋日升！”她咬牙切齒地撂話，恨恨地、長長地瞪他一眼後，毅然旋身，才走兩步，便驚懾地凍在原地</p>

一個男人從陰影處緩緩移動，月光逐漸打亮他的臉，那麽憤怒，那麽陰郁的一張臉</p>

她的心倏然下沈，嗓音猶如雪中花蕊，陣陣顫栗——</p>

“夏柏，怎麽……會是你？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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